在山东省济南市一栋普通的老式居民楼里，记者见到了已是87岁高龄的全国首届国医大师、山东中医药大学老校长张灿玾教授。听说我们来自南京中医药大学，张老显得特别高兴，尽管当日济南已是35度的高温，张老还是和我们兴致勃勃地聊了2个多小时。
1958年5月，刚满而立之年的张灿玾被山东省派赴南京，进入江苏省中医学校（现南京中医药大学）第二期教学研究班学习。张灿玾十分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夜以继日，刻苦学习，短短14个月的学习，在他心中却是一生医学历程的一个转折点，更是一个新的起点。每每谈及此事，张灿玾都说，是南京（指江苏省中医学校，即现在的南京中医药大学，下同）让他对中医学的历史地位和现行价值的认识更明确，对中医学四大经典学术价值的理解更深。
“我不吃这种窝囊饭！”
时至上世纪50年代末，当时的江苏省中医学校已经办了很多期培训班，基础深厚，在全国颇有声名，卫生部还从该校抽调了许多师资分配至全国各地。1957年起，江苏省中医学校再度受卫生部委托举办教学研究班，为当时全国各地纷纷建立的中医学院培养师资，张灿玾就是该班第二期的学员。尽管后来对这段经历充满感激，但当时，张灿玾对进修还曾经很是抵触。那个年代可以说是中医又一次生死存亡的关卡，卫生部内部出现了“取消中医”、“消灭中医”的声音。在南京之前，各地也办过很多中医进修班，但都是为了改造中医，要中医学习西医。山东当地也曾多次要选派张灿玾去参加进修，这个耿直的山东汉子忿然拒绝，“我不去！中医这么没有地位了，我不吃这种窝囊饭！”就这样，张灿玾就坚持自己在家里单干，一直坚持到南京中医学院办了首次教学研究班，张灿玾听说南京是原原本本地学习中医四大经典，这才欣然前往。
入学之初，学校的由崑副校长做了动员报告，为他们这批学员讲解了党的中医政策，这一点张灿玾印象尤其深刻。建国初期，卫生部的个别领导在中医方面走了一些弯路，当时还曾搞过一段厚古薄今的批判，由崑说，南京不搞这些，这不适合中医，搞中医的就是要研究古文献，中医就是以古代的著作为基础，做到古为今用，这既不是厚古也不是薄今，如毛主席所言，中医是伟大宝库，我们需要努力挖掘。这样一席话，让包括张灿玾在内的学员们喜出望外。那么多年来，他们这些干中医的人，总是戴着一顶不科学的帽子在为人民服务，甚至还曾要被“改造”，心情很是压抑，直到听了由校长的报告以后，大家都觉得自己的工作得到肯定，内心充满了喜悦。
“不是一个！是全部！”
当记者问及张老在南京期间最大的一个收获是什么时，张老有些激动，他甚至略带不满地表示：“不是一个！是全部！”张灿玾认为，在南京的学习经历对他来说是全面地提高，他们是真正地在这儿学中医、温习中医的，在南京期间，他们除了听老老们上课，还相互备课试讲，他们这批青年教师的业务水平和讲课能力都得到了全面提升。那段时间，各地中医学院纷纷成立，师资严重不足，习惯了长期以来的师承教育的老师们普遍存在着不会大课堂教学的问题，缺乏教学经验及教学方法，不知如何备课。在这种情况下，南京先行了一步，培养了大量的青年教师来研究如何教学的问题。张灿玾去学习的目的就很明确，不单是为了提高业务，还为了学习研究如何教学，提高教学能力。在南京学习期间的课程安排，也正是围绕这方面进行，一部分课程是老师主讲，还有一部分课程是在校的两个班学员互相主讲，同时给学员大量的时间以小组为单位备课试讲，讲完后小组成员互相提意见，从讲课内容、教学方法、教学态度到仪容、板书。张灿玾回忆，最多的一次，他一堂课讲了三十多次。
通过在南京一年时间里对经典文献的学习和备课试讲，张灿玾第一次充分认识到祖国医学是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丰富宝藏，是一笔伟大的精神财富和文化遗产。他说他家里三辈从医，自己当时也已行医多年，但此前从没有这样深刻的体会，甚至之前还一直背负着中医不科学的包袱。他第一次深刻认识到，中医学经过几千年的发展传承，早已形成自己的体系，有理论，有思想，有方法，理、法、方、药体系完备，学科发展日臻完善。但是，对于中医学很多的经典理论，我们还没有完全理解，还不能说中医的东西完全明白了，还需要继续挖掘继承，特别是近百年来，中医经过多次的挫折，有很多东西更要重新认识，重新挖掘。
“我希望南京中医药大学永远是榜样”
张灿玾说，近百年来，中医始终在十分崎岖坎坷的道路上艰难的前行，每前进一步都十分困难，就是因为大家在中医发展道路的思想上始终没能统一，这是他一生的体会。而为什么他在各种场合总是要特别感谢南京，就是因为南京第一次提出了要好好地学中医四大经典。说到这里，张老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我希望南京中医药大学永远是榜样！在中医那样艰难的年代里，全国都佩服的就只有南京，事实也证明，南京走的路子才是对的。中医一定要按照自身的规律，按照正确的道路来发展。这一方面，我希望你们永远能作为全国的表率！
访谈结束，记者行将拜别之际，张老突然提高了音量认真地对我们说，“南京中医药大学是我永远的母校，我永远是南京中医药大学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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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池梦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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